韩暄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满脸是震惊之色，这怎么可能？
若是二哥没死，那所谓的骨灰又从何而来？氤氲是他一生之中最爱的人，不是么？即使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又怎么能找了旁的物事假托为骨灰和氤氲合葬？他们之间有没有约定“生同衾，死同穴”，韩暄并不清楚，即便没有约过死后合葬之事，她二哥又怎会忍心利用氤氲达到自己的目的？
会这样做，就不是她心目中的楚怀璧了……
韩暄猛然一惊，楚怀璧没死照理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讯，而自己却因此陡然生疑，暗自苦笑之余，不由得暗想：“难道说我从来不曾真正信任过二哥……还是出云斋的任何人其实我都不曾真心信任过……”
君无念见她脸色奇异，并没有他料想当中的喜出望外，先是一喜，本以为已然死寂的心终究还是燃起微末的希望——莫非她的心并没有全然被楚怀璧占据？又或者楚怀璧在她心中的地位是自己错估了……那是不是说他……还有机会？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得出一个南辕北辙的推断，心猛地往下一沉——怎么忘记了在她心里，他君无念向来便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虽然她说过在秦北宴和他之间，她更愿意信任他，但是当他要她在楚怀璧和他之间选择一个更值得她信赖的人，她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而她当时的表情却已经泄漏太多……她会不会以为楚怀璧没死的消息也完全是他一手炮制？他并非诚信君子，什么从不撒谎骗人之类的美德在他身上一概寻不见，只是这件事他根本没撒谎，若不是情非得以，他根本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件事，楚怀璧永远是她心底的一处伤痛，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君无念越想越是第二种可能性来得大些，心中大恸，语调极力维持着原本的平静无波，不让它将此刻心绪翻涌泄漏一丝半点：“阿暄，事情我是告诉你了，这件事情的人证随时候着召唤……不过你若是不信，我看这证词不听也罢……”
韩暄忽然挣扎着坐起身，君无念赶紧扶着她斜倚床头，连续两次毒发消耗了太多真元，以致于这样简单的举动还是累得她喘息了好一会儿。
韩暄稍稍平复了喘息，定定的看向君无念，道：“不，我要听！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麻烦你叫那人证进来……”
君无念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苦楚，走到门口，却因为韩暄轻轻的话语而感到微微的眩晕：“你曾经问过我，你和我二哥之间我更信任哪个，当时我没有给你答案……只因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可是……可是刚才听你说道我二哥其实可能真的没死的时候，我心里第一个想法便是……连二哥、七哥都有着我不知道的面目……在这个世间，我只剩下你……只剩下你……哪怕你曾经对我……我还是想信任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要猜忌除了自己之外的每一个人，实在太累了……我也许活不久，但是我想在有生之年尝一尝全心全意信任着旁人的滋味……即使你是魔教的大长老，即使你手上沾满了鲜血……信任你，却是我自己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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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念并没有回头，但是他的肩头很明显颤了一颤，可以想见，韩暄这番话对他的影响非同小可，他轻轻扶住门框，手指捏住实木的触感如此真实，并不像身处梦中，当真等来了这句以前以为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么？
还是……一切只是镜花水月的幻梦一场？
……若是梦境，那么只求一生都不要醒转……
韩暄续道：“你知道么？其实那一次我谋算林婉辞，令她和阮明晰私奔，只是我全盘计划中的一步而已……我原没有想过要嫁你，后来义父比我更高明，但是那个时候其实我并非全然没有机会离开出云斋，只是到最后我还是屈从了……当时我以为我是为了二哥和七哥，不得不向义父妥协，其实……其实我是高估了我自己，我……终究只是一个自私的人，即便二哥和七哥在我心里地位不一般，但是我还没有伟大到牺牲自己保全他人的地步……反思起来，若然我嫁的人不是你，只怕我……”
其实这一直是她心底深处不愿意提及却总是忍不住去想的问题，如若当日她要嫁之人并非君无念，其实也未必就会如她自己所说完全不管不顾秦北宴和楚怀璧的死活，一个人离开出云斋。但是若然不是对君无念些微的动心在先，即使只剩三天，即使义父以秦北宴和楚怀璧二人相威胁，她也不可能在这三天内安分守己，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何为“认命”。但韩暄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若不是鬼门关前悠转了一圈，自觉伤君无念甚深，这件事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只是就像她在毒发之时对自己说过若有下一世，她会好好地待他，但是倘若没有下一世呢？那么这句话不说，终究还是遗憾……既然此生走的路已经无法回头，而前面的路已经不长了，至少在剩下来的时间内少几分遗憾吧……若说这次中毒还有什么好处的话，便是让她更深一层地体会了人的性命实在是很脆弱，不抓住机会将心中想说的话告诉那个愿意相告的人，只怕便是下到了黄泉，心中的遗憾也不会消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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