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知秋却对着狄墨摆了摆手,道:“年轻人么,说话直了一点倒也无妨,只是霍贤侄未免多心了,出云斋和我鹤舞山庄早在十五年前便有旧约在先,我们江湖人讲究的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里有不少江湖朋友当年都见证了这桩婚约,我和谢先生两位总算承蒙江湖朋友瞧得起,说出来的话自然不能不算数,况且——”
他略一停顿,“现下犬儿明晰和谢先生的爱女韩暄姑娘年貌相当,堪为良配。”
以阮知秋的身份,他大可不必对霍甘霖这个晚辈解释这许多,韩暄心里当然明白他这所以这样做,并不是解释给霍甘霖这个小辈听的,而是说给狄墨以及其他鹤舞山庄的支持者听的。那么他语气中是否有一丝无奈?被迫履约的无奈?
江湖人最重一个“信”字,表面上看,阮知秋为了不违旧约,“不得不”接纳韩暄这个儿媳妇,为此迫不得已削了狄墨的面子。可是以她几年来在江湖打滚的经验看,阮知秋倘若是行事这般事事以江湖道义为先,哪里有资格和谢观潮并立江湖二十年?
她在谢观潮身边这么多年,义父的雄心,义父的手段,她不敢说完全了解,但能和他并尊江湖,一时瑜亮的人物绝对不简单,至少阮知秋决不会被当年的一个承诺绊住手脚。
从谢观潮的态度看来,他也没把这桩婚约放在心里,只不过诛心诀一事实在叫他心烦得紧,既然阮知秋提出了这桩婚事,他也乐得成全,韩暄是他的左右手,放她远嫁,固然可惜;但是出云斋从来就不缺能人,少一个韩暄,并不损大局。
只可惜,阮知秋的心思狄墨明白,霍甘霖却并不明白。
但听他冷笑一声,道:“阮庄主,怎么这么巧法?您和谢先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倒想到了这个陈年旧约?据晚辈所知,您的大公子去前年成亲之时,您怎么没想起履约呢?偏偏这个时候……”
狄墨眼见阮知秋脸上微微变色,心知不妙,他与霍甘霖虽然师徒情深,但为了他一人得罪鹤舞山庄和出云斋,将对整个天山派招来横祸。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狠下心肠,上前一步,抬手给了霍甘霖一记巴掌,怒喝道:“逆徒!你目无尊长,还不速速向阮庄主谢罪?”
霍甘霖被他出其不意的一巴掌打得眼前金星乱舞,他心中不服,梗着脖子道:“师父,我没说错,为什么要谢罪?又有何罪可谢?他们鹤舞山庄和出云斋时而勾心斗角,时而相互妥协,可曾将各门各派放在眼里了?谢先生如此,阮庄主也是一样,都是手伸得老长,插手别派内部事务时决不手软,难道事到如今,师父还看不透么?”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断然想不到小小一个天山派弟子竟然出言不讳,将江湖中人人心知肚明的一套宣之于口,不少人投向霍甘霖的目光仿佛瞧着一个死人,何韬和清宁师太更是脸色铁青。
韩暄心道:“这人当真是鲁莽之极,他年纪有二十多了吧?怎么还不明白,在江湖上有些事可以做却不可以说?鹤舞山庄和出云斋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表面上还不是一团和气了?他倒好,将义父和阮庄主一起得罪了,狄墨就是想保他也不成了。”
谢观潮脸色始终淡淡的,似乎对这一切好不关心,但韩暄知道,义父最可怕的时候并不是他声色俱厉的时候,而是像现在这种毫无表情的时候。
她知道,他在等着看狄墨如何处理这件事——倘若他因此杀了霍甘霖,事后念及这弟子,难免怨恨阮知秋私下和出云斋媾和,接着就会和鹤舞山庄心生嫌隙,出云斋等于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鹤舞山庄的一个忠心的追随者从阮知秋身边拉开;倘若他不处置霍甘霖,难免彻底开罪峨嵋等门派,到时候天山一派在江湖上的日子会比以前难过得多,这在无形中也削弱了鹤舞山庄在江湖上的势力。
无论是何种结果,出云斋都是有利可图的,无怪乎谢观潮乐得作壁上观了。
狄墨气得浑身发颤,“噌”的一声抽出佩剑,剑尖直指霍甘霖,喝道:“畜生!还不给我跪下!”
霍甘霖见师父如此生气,心中到底还是怕了,双膝一曲,便跪在地上,只是脸上兀自带着不服气的神色。
狄墨明白霍甘霖刚才那番话已经得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被一个后生晚辈直指自己门户中事竟然为他人插手但是身为一派掌门这是莫大的屈辱,他们自然不敢怨恨始作俑者的谢观潮和阮知秋,难免会迁怒于点破事实的霍甘霖,进而是迁怒于天山派——人的情感总是如此的微妙。
他很清楚,刚才那番话给他自己和天山派招来了多大的祸端,甚至阮知秋是不是会认为刚才那番话是天山派的心声流露,不满于天山派对鹤舞山庄多年来言听计从?眼下杀了霍甘霖向各派谢罪才是最好的出路,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二人早已情同父子,教他如何下得去手?
他的心中几番交战,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众人眼见那口明晃晃的宝剑缓缓地递向霍甘霖的喉头,而霍甘霖却是面无惧色,脸上犹带几分倔强,见他这般风骨却转眼就要毙命,不少人心中暗道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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